黑子

黑子是我小的时候家里喂养过的一条狗。

它既不是德国黑美,也不是日本狼青,更不是东欧牧羊犬,而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中国狗,就是传说中的中华田园犬。

但在我的心眼里,黑子一点儿也不普通。

它四肢内侧是黄白相间的绒毛,通身则黑得像缎面一样发亮,我总认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黑色,全家人都亲呢的喊它“黑子”。

那时候我还在乡下读小学,学校离家大约有两里路,农村的孩子都是散养的,没有家长接送,上学放学从小就靠自己的两条腿。我入学的年龄偏小,胆子也不大,吃过饭我挎着小书包,它就在我身前身后的紧跟着,时不时的摇着毛绒绒的尾巴晃着脑袋往我小腿上来回蹭,逗我开心,一直送到校门口,它又欢快地摇着尾巴回家去了。

到了放学的时间,黑子总是静悄悄的伏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老远看见我就会一跃而起,撒开四肢冲刺到我面前,前肢搭在我肩膀上,甚至会伸出腥红的舌头要舔我的脸,我会伸出胳膊用小手分别握住它的前肢,友好地摇晃几下,算是我的答谢礼,然后摘下书包挎在它头上,它就回一路领先撒着欢儿往家跑,把我撇开一段距离后再拐回来冲着我汪汪乱叫,似乎想我挑衅,我就解下红领巾做鞭子,朝它那黑黝黝的脊梁上抽几下,它就重新调头回家,乡间小路上踏出一溜轻尘,一路上撒满我开心的笑声。

黑子很通人性,不仅听话还能识别我的动作,有时候上学路上发觉忘戴红领巾,只要我指着脖子戳两下,它就会扭头往家里跑,到我床头上一口衔住红领巾,又狗不停蹄的返回学校,看着我把红领巾系好,黑子围着我来回的跳圈。

黑子不咬人,遇见生人最多声张虚势地叫几声,但并不说明它是一个懦夫,有一次我调皮,惹急了一条大黄狗,大黄狗呲牙咧嘴地要咬我,我正不知所措,黑子箭一般的冲了过来,尽管它与那大黄狗相比显得又瘦又弱,但它毫不迟疑地把我挡在了它身后,用它矫健灵活的身手跟大黄狗周旋,瞅准机会就狠咬上两口,最终勇敢地打败了大黄狗。但我发觉它屁股上少了几撮毛,嘴角也渗了血后,心疼地用小手帕给它擦拭,黑子却一反常态的冲着我叫,炫耀它的勇敢,我不禁破啼为笑了。

到了星期天,我做完家庭作业就带着黑子到田地里捉野兔,跟村里的好朋友们玩“捉特务”。黑子跟警犬般机灵,总是把“小特务”很快捉住,开玩笑般将大家轻而易举的扑倒,黑子给了童年的我们无限的乐趣。

就这样,黑子陪我度过了四年光景。

九岁那年,农村上上下下刮起了“打狗风”,宣传说疯狗咬伤了人传染“狂犬病”,要求村里的狗统统杀掉!谁也不会忍心向黑子下毒手,白天我们把黑子严严实实地关在了屋里,晚上再放到院子里,因为狗总得看家守户,大家的心情总是如履薄冰。

村里的狗愈来愈少了,听说乡里组织的“打狗队”都是外地人,不留一点情面的,夜里我总是梦见黑洞洞的枪口到处乱瞄,打狗棍四处挥舞,我的心愈加不安起来。

终于有一天夜里,黑子失踪了。

家里人四处寻找,活不见狗,死不见尸。

每天放学我都蹲在堂屋门坎上,呆呆地望着黑子的空窝,默默地流泪。黑子,你到哪里避难去了呢?

两个多月以后的一个黄昏,我正坐在庭院里发呆,一个熟悉的黑影忽然扑的一声从墙头上跌下来,随即摔在地上还呜咽了几声,我眼睛一亮,这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黑子么?!尽管它声音嘶哑,疲惫不堪,我的黑子还是回来了啊!

我惊喜地跳了起来,跑过去一把搂住了黑子的头。

只见它比往日瘦了很多很多,皮毛早失去了以往的光泽,疲倦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,四只蹄甲磨得血迹斑斑,可想而知,这么多天它东躲西藏,四处飘流,忍受饥渴苦累,还惦记着曾经跟它朝夕相处的家人,冒着生命危险回家来了。

我心疼地去抚摸它蓬乱不堪的毛,皮肤似乎没有了体温,我的手指忽然触到了一些粘乎乎的东西,啊,这不是血么?它脖子上身上几处都在流血,原来它受伤了,猎枪打的,黑子最终还是没有摆脱那黑洞洞的枪口呵!忽然间,黑子浑身抽慉起来,挣扎着歪倒在地,我看见黑子那疲惫不堪的眼睛里噙满着泪水一般的液体,哦,它也在哭泣,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似乎向我倾诉着,绝望、痛苦、眷恋、憎恨、还是见了我最后一面的欣慰?

突然间,黑子头一歪,再也不动了,我眼睁睁地看见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,从眼角流下几颗晶莹的泪珠。

打那以后,我再不养狗。

作者简介

牛耕

常犯二

煮字为药

不见病愈

但愿

岁月无痕

繁华归真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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