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t1流浪狗大黄
要介绍小黄,就不得不说大黄。
大黄原本是只流浪狗,被人踹过,被人撵过,被人谋害过。
可能是在某个冬日,大黄刚躲过一群打算拿她进补的民工,悻悻的来到了我们单位的大院。
那是一个冷冰冰的世界,大黄从国资局走过,从环保局走过,从商务局走过,驻足在我们大院的门口。门卫大叔刚从食堂打了饭出来,大黄满眼哀伤的看着大叔,仿佛在说:嘿,老头,我饿了。
大叔是个容易动情的老头,他抚摸着大黄,似乎在想一件很难抉择的问题。
该叫你什么呢?大黄还是小黄呢?
我想这个问题在当时确实值得好好思考,彼时小黄还未出生,而大黄也不过是一只小狗——哎,还是叫你大黄吧,谁让他们都喊我大叔呢,咱俩一个辈分也挺好。
流浪了多日的大黄,就这样在我们大院住下了,大叔把他的剩饭菜留给了大黄,大黄吃着自己的口粮,心想,这大院的伙食也是够一般。
大黄是一只纯种的中华田园犬,也就是所谓的土狗。
当大院里的各个单位知道大黄来了的时候,纷纷出来看她、玩她、喂她。
虽不是“品牌狗”,却仍旧取悦了院里的公务员们。外事办的李主任特别爱她,文广新局的张主任也是,他俩经常把家里吃剩的骨头带来喂大黄,甚至特意去商店买来香肠喂她,这也直接导致了大黄的挑食。
“喏,大黄都不吃咱食堂的饭。”友协的孙主任经常借大黄来抱怨食堂的饭。
“大黄可不是一般的狗,她现在可是公务员狗。”老龄委的小陈自嘲道。
而大黄却我行我素,贯看秋风。因为她知道,李主任会来喂她,张主任会来喂她,再不济门卫大叔也会喂她。
Part2富二代狗大灰
大黄如果说是公务员狗,那大灰绝对是富二代狗。
大灰是隔壁皇宫大饭店厨师们养的狗,可以说是不愁吃来不愁喝。
作为一只狼青犬,大灰除了脸上皱纹多了点,其他条件都比大黄要来的好一些。所以当大灰跑来求爱时,大黄也并没有拒绝。
在春天的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,大灰用两块骨头,就把摇头摆尾的大黄给上了。
金钱、财物的诱惑是致命的,公务员狗也难逃腐化堕落。
尤其是作为一条女公务员狗,如此不摆姿态不作矜持,贪图一时的身体享乐,却搭上了一辈子的幸福生活。
这是我们私下讨论的话,却没想到一语成谶。
大黄怀孕了,大灰的种。
大黄跑去皇宫大饭店后厨找大灰,大灰正在拉屎,瞥过头不看她。
大黄待大灰拉完后,说,我怀孕了。
渣男大灰否认,说不可能是我的。
大黄说,就是你的。
大灰说,我结扎了。
晴天霹雳!
大黄叼着从大灰那拿来的分手费——两块骨头,回到了大院里。
她暗下决心,要做一个坚强的单身母亲!
Part3炮灰小灰
几个月后,小黄出生了,还有她的弟弟小灰。
刚出生的小黄活蹦乱跳的,小灰却总“笨笨的”。
两个小家伙出生以后,除了李张两个主任外,其他人都把极大的热情移交到小黄小灰身上,外事办杨主任特意从家里拿来牛奶和肉,喂养小黄和小灰。
大黄也不太管这两个孩子,她跟余占鳌她娘一样,耐不住寂寞,经常跟别院的男狗厮混。
之所以我们对小灰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了,是因为小灰的生命实在太短促。
当时夏天还未过完,初秋的天空澄澈万分。
在车底下乘凉的小灰睡得正香甜,某科室科员接到领导安排的任务,火速开车欲前往市政府提交材料。
小灰未听见车发动的声音,科员也没发现车下的小灰,只一个瞬间一声惨叫,小灰被碾死了,狗血洒了一地。
小黄惊觉,嗷嗷直叫,大黄速归,绕血哀嚎。
小黄哭了,大黄也哭了,外事办的杨主任眼圈也湿润了,“这些人,怎么这么不注意,一条生命,就这么没了。”
门卫大叔也扼腕,他找来工具将小灰埋进了院外的花坛冬青树下,入土为安。
烟台的第一场秋雨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。雨连绵下了三日,将人们的情感与记忆打湿,经过洗礼后的太阳仿佛也更加骄傲了。
而我们的雨后骄阳,是否也会因小灰的离去而有些生命的厚重呢?
我知道,至少对这大黄是的。小灰走了,大黄只剩下小黄一个孩子,她疏远了别院的男狗,寸步不离小黄。
Part4公务员狗小黄
小黄当时毕竟还只是个孩子,在连续下了几天雨后,小黄彻底把自己的一奶同胞小灰给忘了。
只偶然听家里的长辈,其实也就是她妈大黄提起来,她的弟弟小灰啊……
小黄说,妈妈像祥林嫂一样,整天开口闭口的小灰。我知道她为啥喜欢小灰,因为小灰长得像爸爸。
其实我曾偷偷去皇宫大饭店见过爸爸。他伸着舌头、摇着尾巴跟在另一个女狗屁股后面,显得特没出息。
小灰可能确实挺像爸爸的,至少在颜色上是。
妈妈不准我跟爸爸联系,她大概是担心我跟着那个富爸爸跑了,不要她了罢;实际上妈妈多虑了,那么窝囊的爸爸,那么没担当的爸爸,那么缺乏责任感的爸爸,我怎会跟他呢?
我更为苦恼的是,现在妈妈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,让我不能安心地玩。
其实虽同为公务员狗,但小黄跟大黄却很不一样。
大黄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,显得愈发老练成熟,像是个在官场混久了的老江湖,感觉上是至少混到了副科级的干部。而小黄则天性不改,依旧天真烂漫,青春无敌,似是刚出大学校门,意气风发的考上公务员,正准备实现人生抱负的某科室干事。
而我跟同事艳姐更喜欢小黄,并非因为她更青春,纯粹是因为看脸。
“她长得真像范冰冰啊!”艳姐评价起小黄的长相时说,“你看都是瓜子脸、大眼睛,特别是歪着头时的表情。”
中午吃完饭,我跟艳姐都会把食堂里饭菜里的肉拣出来带给小黄。也有的时候会有炸里脊和炸鱼,小黄在我们的调教下竟也会避开鱼刺。
由于我们经常喂小黄,她跑我们办公室都跑顺腿了,甚至学会了开门。每次她开门进来,艳姐都抵不过她的撒娇,扔一根香肠给她,吃完后,小黄会在我们办公室喝一大盒水,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,去文广新局的办公室继续讨零食吃。
Part5艺术狗与爱情
也有不喜欢小黄的,比如文广新局的余主任。
每次小黄“误闯”了余主任办公室,余主任都会抱以拳脚,而负责室内保洁的阿姨更是不待见小黄——小黄的侵入直接导致了她工作量的增加。
在被保洁阿姨拿拖把胖揍过几次后,小黄很伤心。
我只是想跟你们做朋友,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,从我身上取乐可以,我给你们造成了一点儿麻烦就不行?
落寞的小黄逃脱了大黄的监控,她穿过马路,躲过车辆,邂逅了一条艺术狗。
艺术狗的毛跟艺术家一样的卷曲着,长长的毛发随风飞舞,好不威风。
艺术狗很深沉,常年流浪的他眼神犀利,冷眼世界,像极了八大山人的画中主角。
小黄倾倒了。
艺术狗问:这位姑娘,你叫什么?
小黄忙回:我叫小黄
小黄?呵呵,有趣。
额,那么,您叫什么名字?
名字?我浪迹天涯,天下为家,怎会被名字舒服?作为一条艺术狗,我追求的是真理与爱,是质疑与勇气。
艺术狗一番话,彻底让涉世未深的小黄融化了。
在艺术狗身上,小黄找到了失却的父兄的感觉,那种被保护、被宠爱的滋味让她想跟他私奔。
小黄决定,回家跟大黄告别。
大黄站在文广新局的门口,雪已经皑皑,她如丰碑般凝望着小黄从远处走来。
小黄携艺术狗奔来,正欲介绍,却见艺术狗脸色突然大变。
大黄的脸也涨红起来,与寒冷的冬天极不协调。
“怎么是你?”大黄先汪了一声,“你怎么还没死?”
静谧,死一般的静谧。
“我走了。”艺术狗回汪一句后转身离开。
小黄急了,怎么,你们认识?
大黄拦住小黄,汪汪着让艺术狗赶紧走。
“闺女,他是个骗子!”大黄羞赧的说,“你还记得小灰出事那天吗,我就是被他约出去的,就是他骗了我的炮,让我没在小灰身边,没顾好小灰,所以是他害死了小灰!”
万万没想到啊!小黄愣住了,大黄的一番话让她死如死灰。雪还在不知廉耻的下着,表面纯净的白色世界下面全是肮脏的沟渠,这一路深一脚浅一脚,多少次跌倒,小黄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,什么是假了。
“小灰小灰小灰,你能别提小灰了吗,妈妈!”小黄用前腿擦掉眼角的泪水,近乎歇斯底里的汪了一阵后,冷静下来说,“妈妈,咱能活在当下吗?小灰死是因为他笨,从来都不知道躲车,自己乘凉不去树下,竟然跑车底。哎,妈妈,不要抱怨,不要纠缠,放过自己吧!”
小黄站在雪中,艺术狗留下一串脚印,大黄望着这画面,仰天长啸,汪唔——
Part6食堂檄文
相依为命的生活归于平静,大黄跟小黄依旧是大院里欢声笑语的来源。
我们每天行色匆匆,可是当小黄向我们扑来,伸出她热情的舌头来索吻时,我们都不自觉的温柔的骂她两句“小黄你有点儿姿态!”,然后忍不住摸摸她的头,给她点儿吃的。耍呆卖萌,小黄样样在行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食堂给她带饭出来吃。
当食堂发现,自己做的饭,没人吃,净狗吃的时候,他们不愿意了。
即使我们有理有据,花了钱买的饭爱咋处理咋处理,食堂还是不愿意。
某日,一贴告示铺在食堂门口:由于院内部分人员不爱惜粮食,将给人吃的饭菜携带出去喂狗,造成狗吃人粮的现象。多人随地喂狗严重污染了环境,极易传播细菌,即日起,禁止喂狗!
小黄愤怒了,我们愤怒了,正义愤怒了!
“饭做得那么难吃,还不允许我们喂狗?”我们说。
“能吃你们做得饭,我这是鼓足了勇气好吗,你们还不知足?”小黄说。
然而由于未经有关部门审批,所以抗议无效。
小黄被永久性的踢出了食堂所在的后院,有几次她偷偷跑过去觅食,都被无情的踹回了前院;大黄在这方面把姿态摆的很高,从来不去主动讨饭吃,即使她早已饿的瘦骨嶙峋——
大黄的说法是:君子固穷。在没有饭或者饭有限的情况下,她都会把吃的留给小黄,作为老娘的她,常常饿着肚皮,或者去别的院自己动手找找剩饭。
食堂檄文像八项规定,压着基层公务员狗吃饭都成了难题。
然而大黄却也不计较,她常常是走在冷风中,凝起双眉深思:既然选择了做公务员狗,那就不想着能吃好喝好吧,要做一行爱一行。
实际上,大黄有自己的算盘,体制内的传统方式要让她饿肚子,她又何必跟体制较劲呢?还是去吃别狗的吧,在巧取豪夺斜对面建筑狗粮食方面,她还是有手段的。
Part7包子与真理
某个周四,大黄对小黄说,今天会有包子吃。
小黄惊奇的问,你咋知道?
大黄长汪一声,哂道,你还是太嫩了,你难道没发现这个规律吗,每个周四,食堂都做包子。
小黄大脑飞转,这才恍然意识到,难怪妈妈每周四都呆在院里,而不是早早的出去找饭吃!
小黄很欣喜的掌握了这一规律,接下来的几个周她不断地验证着自己掌握的真理。
像是掌握了地球运行的规律一样,小黄发现真理探索真理的阀门豁然洞开。
“你们知道吗,一天有24个小时。”“冬天白天长,夏天黑夜长。”“我们吃的肉大多数是猪肉,也有鸡肉,对了,忘了告诉你们,鸡是两条腿。”小黄常常跟其他的狗炫耀自己掌握的真理,也常常因此而引来无限赞叹。
小黄能如此爱学习,令所有人和狗都欣慰非常,大家一致认为小黄是可造之才,将来一定能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。
“小黄可精了,你看她都会看人的脸色了。”艳姐说,“我们以后也要训练她蹲下、握手、趴下、转圈、拜年什么的。人家品牌狗都会这些。”
可是虽然小黄这样聪明,也掌握了如此之海量真理,但她出身摆在那,被认养的提干之路走得也实在艰辛。
掌握该院产权的经理这样评价:作为土狗和狼青的杂种后代,小黄能进入公务员狗行列已算幸运。聪明能干当然是小黄的优点,但如果连这出身的狗都被人认养提拔走了,那谁还来看家护院啊?小黄还是在院里带着吧,退休前会象征性的提拔一下,到时候让门卫大叔带回家养两天,也算有个主人。
小黄明白了那么多真理,但她始终不知道,人类还有一个真理:杂种狗跟品牌狗,永远不在一条起跑线上。
Part8一群小狗
后来啊后来,大院里来了一群小狗。
彼时,大黄已再次怀孕,面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,大黄情绪波动很大。
某日,情绪不稳定的大黄咬伤了一只小花狗,后来,又咬伤了一只小白狗。
院里的公务员们,尤其是女性纷纷火大并讨伐大黄。
即使大黄当时已怀孕,但仍因此而不被待见,落寞的她仿佛更加瘦削了。
小黄却母爱泛滥了,对新来的小狗呵护有加。她给他们起名字,你叫小白,你叫小黑,你叫小花,你叫小黄,啊不,你叫小小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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